而现在这一场,也是已经被确名了的、正在发生的确切的战斗,正在画中临摹。
过去和现在有时光的交汇,【无名者】和左嚣都在贯穿古今。
当左嚣从故事里,走到现实中,在凰唯真那风流华衣的翩翩中,终于也出现一袭长衫的掠影。
【无名者】显其形!
这是“确名”的第二步,确立祂的形象!
正如姜望第一眼就看到左嚣,左嚣第一眼也看到了姜望。
这当然是在他意料之外的。
但他没有问姜望为什么来了。
也没有去质询诸葛义先为何要把姜望牵扯进这楚国的事务里。
他统军多年,征战一生。明白在这样的时刻,这些都已经是没有意义的问题。所有无关于胜负本身的,都是无关的事情。
姜望既然已经来了。
现在唯一能做的,就只有赢!
他是抱着决死的心情,来参与这场超脱的战争,要回报阻道之仇,也要回应当年楚世宗倾国势相救的情谊。
但姜望都来了,却是不能再以死志。
他该赢。
他们该赢!
“以左嚣之名!”
他的声音,苍凉雄劲:“今日扫荡陨仙林!”
当年他率军杀入陨仙林,也是这一句!一字未改,只是人已白头。
谋超脱,不可言说。
稍有刻意,超脱者就能惊觉。
左嚣本人都是凭默契而恰逢此时,楚国更不可能提前驻军于此。
但陨仙林外,兵墟之中,本就有楚国驻军。
相关于陨仙林的四个固定入口、两个变幻入口,楚军镇压了其中三个。
而本月初四日,景国晋王姬玄贞,击破天公城。景国玳山王姬景禄,在谈判不成后,将天公城夷平。大楚国师和大楚太子,以稳定陨仙林秩序的名义,召集人手,在此建新城。
所以这里是有楚国军队的。
军队在陨仙林中,阿鼻鬼窟附近,令下便如箭横空。
军队也在陨仙林外,兵墟之中,一令即似龙入水!
镇压陨仙林入口的,本就是强军。
能在陨仙林内建设新城的军队,也没办法弱了,等闲弱旅,连陨仙林的鬼气侵袭都很难扛住。
再加上大楚太子熊咨度,和大楚国师梵师觉……
左嚣军令即发,顷刻千龙入海。
磅礴兵煞似数之不尽的神龙,蜿蜒长吟,窜游在天机混淆的陨仙林中。
纷纷向他汇聚!
左嚣大手一张,抓住了一杆国势凝聚的猎猎炽凰战旗,身如天柱移,轰隆隆笔直撞向凰唯真和【无名者】厮杀的下一个落点。此超脱之争,我身临也!
而那杆战旗才展开,便听猎猎声响。
招摇在这支战旗旁边的,并不是另一支战旗,而是一角青衫……姜望的仙衣!
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真正意义上“并肩”,并肩杀向那不可认知、不可测度的超脱者!
问君怕否?
两人都不言。
只是并肩去。
一个曾经面对面地和这藏头露尾的超脱者战斗过,虽然失败了。
一个曾为神临,就向妖族大祖羽祯、向妖帝元熹挥过剑,虽然一剑为空。
相较于要冥思苦想才能触及到的与诸葛义先的“默契”。
姜望和左嚣的默契。
才是“不需言!”
每一尊超脱者的诞生,都必然震古烁今。
每一尊超脱者的陨落,都必然惊天动地。
哪怕如柴胤那样在混沌海里冒死成就,以混沌海掩盖跃升的波澜,祂过往的事迹,也已经足够辉煌。祂在神霄世界里放花的一刹那,也足够显耀芳华。
哪怕如敖舒意那样,不反抗地受死,也是六国天子联手,九龙捧日永镇山河玺反复轰砸,伴随着祂陨落的,是神陆动荡,长河翻覆。
这一尊隐名遁世已不知多少年月的超脱者,竟然能够抹去了当年成道的波澜,把过往的事迹都缄藏于历史中,长久地隐匿在陨仙林里,冷漠地注视人间。
逃出人们的记忆,逃出历史的记录,也逃出了所有过往的认知。
但今天,祂像是一条藏在阴沟里的老鼠……被抓到了尾巴!
凰唯真的华衣已经越来越清晰,其上凤图栩栩如生。
【无名者】的长衫倒是古拙,灰扑扑的毫不显眼。
章华台中星河汹涌,一时繁亮,完全盖过真正的星空。
在诸葛义先全盘指挥,十二枢官的分流调度下,章华台里所有人都在忙碌个不停,各式的念头几乎带着火花在楼阁间碰撞,星河呼啸之间又屡起高声——
“找到了!此衣形制见载于卞景颙所作《文见于衣——觅古长衫图文集》!”
“这是中古时代逐龙年间的学衫制式!当时论学之风大盛,很流行这样穿。【无名者】很可能是中古时代的人!”
陈朴有一首很有名的诗,是纪念他业师之死所作。
卞景颙就是他的业师。
“并不一定!据陆以焕《近古文龙考》,在近古时代初启之时,有一阵复古之风,使这种学衫得到复刻。当时也很流行。”
浩然书院乃四大书院以下第一,陆以焕是浩然书院的立院祖师。这是一位专研近古史的大儒,号为“近古史学第一人”,他的着作无疑是非常有份量的。
“其纹理是中古郁南地区流行过的【飞花错】织法,在近古也还有人使用。”
“布料无法辨析!布料无法辨析!不符合任何一种有记录的布料!可能是超脱时随之升华,凭我们无法理解,请求跳过这个细节。”
……
仅仅是对于【无名者】长衫的惊鸿一瞥。
章华台就已经穷极算力,遍搜古今,以明确其根底。
这本质上是在上枷。
在【无名者】眼看着已经关入笼中的情况下,诸葛义先还在不断地往祂身上加锁,不断地将祂捆得更紧!
【无名者】要隐世而遗,遗世而忘,楚人却要叫祂从头到脚哪怕衣履纹饰都清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