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姜阁老又建新功!率阁老重玄遵、秦至臻,以及齐国将军计昭南、秦国太子嬴武等,在虞渊围杀修罗君王皇夜羽,稳固了长城防线!”
白玉京酒楼里,有人高声宣讲,喜不自胜,与有荣焉。
几位年轻天骄在虞渊创造的显耀战绩,这段时间已飞驰万里、处处宣声。
这实在是壮举!
当然在不同的地方,流传的侧重点会稍有不同。
比如齐国会着重提及计昭南,也不会吝啬对几位太虚阁员的笔墨,秦国当然突出太子嬴武。其它几个霸国,则是绝不特意宣扬,景国现在还在聊愁龙渡呢。
真要传到荆、牧等地,也就提几句姜阁老——毕竟只有他无党无派。
至于在星月原这个地方,自然只有姜阁老才是唯一主力。其他阁老因为身份雷同而勉强跟上,此外无论将军、太子,都只能做配角,最后剩下的,只能在‘等’字里。
白玉京酒楼绝不外扩,绝不建立势力,但也在潜移默化里,不可避免地成为星月原的标识。
祝唯我带着褚幺外出练功回来,随手将一封信丢在柜台:“你的信,越国寄过来的。刚刚遇到信使,顺便帮你收了。”
白玉瑕从账本前抬头,有些莫名其妙地接过信:“谁寄的?”
前不久他才回去看过家里人。
“这我就不知道了,谁敢私拆你白掌柜的信——”祝唯我拍了拍褚幺:“上去练字。”
褚幺立即听话地上楼。
对于师长们布置的任务,无论修炼还是学习,他从来都是不打折扣地完成。
祝唯我也不管其它,自顾去了后院,去劈今天的柴。
走到柴房之前,他忽地脚步顿止,大手一张,握住了薪尽枪——
柴门无风自开。
柴房之中,坐着一个人。
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柴垛上,气息全无,有一种木柴成精般的冷感,和谐地归拢其间,仿佛也是被伐下的木头。这时看到祝唯我,才睁开眼睛。
墨家,戏命。
“祝兄马上就要得真了,真是可喜可贺!”戏命语带欣庆,很见修养。
祝唯我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:“有事?”
戏命礼节性地微笑道:“先自我介绍一下,我叫戏命,墨家弟子。曾和姜阁老一起闯荡浮陆世界,见证先贤毋汉公的留痕。还算有几分交情。”
祝唯我毫无波澜地道:“你们是什么关系,跟我没有关系。我们就算穿一条裤子,也有各自的人生。”
本想从姜望这里迂回的戏命,立即换了个口风:“确实是一件有关祝兄的事。”
他强调道:“很紧急。”
祝唯我下意识地往前一步,终于动摇了古井不波的眼睛:“你指的是什么?”
“别多想。”戏命赶紧解释道:“跟凰姑娘无关,她现在过得很好,也很自由。我以钜城的名义,向你保证她的安全。”
祝唯我站定了:“她过得好不好,是她的感受,不是你的感受。”
戏命叹了一声:“那件案子早已水落石出,元凶庄高羡已经死了很久,祝兄,咱们之间的误会,是时候解开了!彼辈若是死后有知,见得我们两边仍被挑拨,至今不能弥隙,岂不大笑复生?”
既然所谓‘很紧急’的事情与凰今默无关,祝唯我的声音就变得更冷:“同样的话我已经跟鲁真君说过了。这话你们跟我讲不着,误会与否,凰今默自有感受。她如果觉得没问题,那我也没问题。”
戏命忍不住道:“但你可以影响她,或许你是世上唯一一个能够化解这段——”
“若没有其它的事——”祝唯我打断了他的话:“请吧!”
感受着祝唯我已不再掩饰的气息,戏命默默地闭上了嘴。跳下柴垛,转身就要离开。
但在离开之前,他还是道:“尽管祝兄的态度如此顽固,但墨家的善意还是想要叫你知晓。我此来,的确有个提醒——庄国或将生变。我知道那是祝兄的故国,可能有些旧友在那里,故而来这一趟。”
说完,他也不看祝唯我如何反应,径自拔空而去。
……
连玉婵刚从楼上下来,便听得白玉瑕道:“你看一下酒楼,我出去一趟。”
“又去哪里耍——”连玉婵话还没说完,抬眼已经瞧不到人影。
她也不以为意,往柜台前一坐,顺便就要看看账本——但抽屉没能拉开,不知何时上了暗锁。
白掌柜还真是谨慎。
正琢磨着是撬锁还是撬柜子,抬眼一晃,祝唯我便从柜台前走过。“我出去一趟。”
“噢,好。”连玉婵随口应着,但忽觉不对:“欸?”
旋即想起上一次弑真,也是酒楼所有人都去了,包括那个容国砍柴郎,独留她在店里。而这一次,东家才在虞渊围杀了一尊修罗君王……
她赶紧提剑,冲出楼外:“又瞒着我干什么去!”
但哪里还看得着人影?
这些人别的没学会,身法一个比一个快。
咚!
一领霜色披风掠过。
却是褚幺听到声音,兴冲冲地从楼上跳下来,发出一声震响。他身后系了一张仿剑仙人的披风,一手提剑,兴奋地道:“怎么了怎么了,咱们要去哪里?”
连玉婵拿手指着他:“跳回去。”
褚幺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,但也真的就旱地拔葱,跳回书房去。
……
……
正是春时,万物生机竞发。
星月原上正是百花齐放,妍丽多姿之时;中山国里有一场喜庆的冥婚,从简而庄重;万里之外的庄国,却很有几分肃冷。
春天的寒意一旦袭来,比霜冬更让人无法忍受。
新安城里的灯笼挂着早露,薄霜缀在行人的发梢上。
黎剑秋静静坐在院中的石阶上,想到启明三年的除夕。那时候他跟杜野虎说,这几年的努力只证明一件事,解决不了开脉丹的问题,一切就都是细枝末节,怎么修剪都于事无补,免不了一朝根朽树老。
那时候杜野虎说,总要再试试。
而今便试到穷途。
去年的除夕他在国事中度过,倒不记得吃了什么。只记得靠江的那片巢区发生骚乱,最后是清江水君贴银子去补助,平息百姓怨念。
这几年,类似的事情越来越多。
构想中十分完美的新政,在实际推行的过程里漏洞频见。随着庄高羡受诛的影响逐渐消退,新政的问题也被成倍地放大。
已经没有机会再试了……
朝野之间反对新政的声浪越来越剧烈,终究已形成无法再忽视的洪流,席卷了这个国度。今日是政变之日。
是一场早有预谋,而他也早有预计的政变。
元老会的政治手段虽然老辣,但归根结底,是他们推行新政没有取得料想的成功。所以走到这一步,也没什么可怨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