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入四月下旬后,东边的战报一封接一封传来。
和去年一样,广宁王氏与贼人交战不利。
长孙部完全退进了常山。
独孤部则奔平舒。
陈有根遣易京镇将兰武与之交战,亦败。
邵勋听了陈有根的设想,没有干涉。
中路、西路亦按兵不动。
四月最后一天,他继续坐在庄园内批阅公函,顺便接见了吏部尚书梁芬介绍的太医令皇甫方回。
皇甫氏、梁氏,基本都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。
梁柳是皇甫方回之父皇甫谧的从姑之子。
梁芬之妻亦出身皇甫氏。
这两家的关系着实分不开。
皇甫方回是从荆州回来的,听闻邵勋编纂《风土病》一书后,欣然就任太医令,并把自己发现的一些病收录了进去。
邵勋粗粗翻了翻,发现皇甫方回已经单列了个荆州目,目下记载的第一条就是“水蛊病。”
仔细阅读一番症状后,这不就是血吸虫病么!
皇甫方回认为水中有“蛊虫”,进入人体后大量繁衍,“虫食五脏”,以致患病之人骨瘦如柴、腹胀大肚。
他甚至还猜测曹操有次南征军中大疫,就是因为水蛊病。
写得还挺细的!
邵勋对别的病不是特别清楚,但血吸虫病太了解了,毕竟后世曾经大力宣传过。
他想了想,这病此时能治吗?很悲哀,不能。
能防吗?也很难,只能说聊胜于无吧。
送走皇甫方回前,他在一张纸上画了个湖北钉螺,嘱咐灭杀此物——实际上他只是求个心安罢了,根本不可能做到的。
但此举一点作用都没有吗?也未必。
让人们认识到中间宿主也是有价值的,兴许有的人就躲过了,只可惜天下大部分人估计不相信他,认为他瞎扯淡呢。
皇甫方回回去撰写“并州目”下的风土病了,邵勋则继续批阅。
少府监庾敳汇报了配合雕版印刷的墨水的进度:很遗憾,进展有限。
邵勋没办法,因为他也不知道配方。
这种古代技术革新,有的几十年、上百年甚至几百年才有成果。
投入大量人力物力,表示上级重视,也只是缩短了这个过程,真要有成果,还需要一点运气,因为这就是个试错的过程。
症结就在墨水上,继续搞吧。
第三份是广成泽送来的。
他们培育出了一种挽马,力气大,脾气温顺,说可以尝试马耕。
这让邵勋沉默了很久。
其实,庄园制经济是比较适合马耕的,但小农经济不太行。
他记得后世东北地区曾存在大量马耕现象。
简单来说,就北方而言,马耕速度快,在单位时间内(比如抢农时的时候)可犁完更多的地,但耕得浅。
牛耕速度慢,在单位时间内犁得少,但耕得深。
人少地多的情况下,可大面积粗放式种植,广种薄收,比精耕细作收益大,适用马耕。
人多地少的情况下,必须要精耕细作,适用牛耕。
马耕追求的是人均产值,亩产低。
牛耕追求的是亩产,人均产值低。
要不要尝试一下呢?邵勋举棋不定,最终还是决定搞个试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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批阅完公函后,他就静等东边的消息了。
与此同时,他发布了第一条命令,董武率“瞎巴”三千人北上,进入新兴。
代郡那边,陈有根其实没法控制敌人从哪个方向过来。事实上他洒了好几道网,最终收网之处出于他意料。
五月初十,祁夷水河谷之中分外宁静。
陈有根最后一次登上高坡,探查地形。
平舒县城远远矗立在北方。
自城向南数里,泉水众多,小溪纵横,最终汇流入祁夷水之内。
溪流多南北走向,有的还绕城而过,五月之时,溪水大涨,流淌不休。偶有浅滩点缀其间,可供人马涉渡。
落雁军副督到训率六百步卒屯于最东边一条溪流后的树林内,静静等待。
在他们身后二三里外,还有卫氏的步骑兵三千余人。
前方东南数里外的一道丘陵后,落雁军主力骑军正在休整。
正北方的城池内,满满当当的骑兵几乎充塞了大街小巷,这是刘曷柱带过来的一千五百骑——没办法,城池不大,用尽了一切办法,也只能塞进这么多人马。
另外一千五百骑则屯于东北方的一处林间。
简单来说,陈有根打算把敌人吸引到这个预设战场,然后正面堵截,左右伏发,一举歼灭这股敌军,提振一下士气。
这个计划唯一的难点是正面能否顶住。
这个时候,陈有根分外希望幽州突骑督在此,只可惜梁王把他们调到了弘农,且随时援应河东,短时间内不可能过来了。
沉闷的马蹄声在东方响起。
陈有根精神一震,脸上浮起了病态的潮红。
他太喜欢这种拳拳到肉的正面搏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