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幺手里还攥着半截蜡笔,手臂已经贴到桌子上了,背软得不成样子,像一摊融化的奶油冰淇淋,唇角微张,脸颊绯红。
人还要学习,就不打扰了。
陈余芒熟练地弯腰托起陈幺:“那姨姨带幺幺回去了。”
感觉是熟悉的气息,陈幺没睁眼,只是腻歪地蹭了下:“妈。”扒着妈妈的肩,小孩儿扬起深埋着的半张脸,声音绵绵的,“季随哥。”
他困得眨了下眼睛,睫毛闪了下,说话的湿意呼成一团柔软的热气,小声招手道,“再见。”
他们住对门,过道亮着灯,粉刷的白墙上和瓷砖走过道一深一浅的影子,季随目送母子二人离开,楼道又陷入一片沉寂。
他没有什么不适应的,他挺喜欢安静,重新拾起笔,他又投入进去。
这会都是夏天了,但天气还不怎么热,就是有些闷。
猛一灌进来风就会感觉很凉爽。
季随捏着的笔松了点,看向挂着的时钟,十点五十九分,临近十一点了,他妈妈还没下班,但他该睡了。
起来洗漱,又把书包收拾好,季随都上床了才想起来客厅门还没关,他确实忘了关了……之前他家的门总是关着的,但陈幺老是来回跑。
季霞的公司其实给她准备了单人宿舍,但她觉得这里的环境更适合季随成长,就一直没搬,而是开车来回跑。
她上楼,换好睡衣的季随正准备关门,母子俩打了个照面。
“小随。”
“妈。”
季霞在玄关换鞋:“怎么还没睡?”
季随很自律,难得见他熬夜,她知道俩小孩的事,“幺幺刚回去?”
季随一般十点半睡,今天确实晚了:“看书看晚了。”他顿了下,“他八点就回去了。”
难得的母子时间,季霞笑了下,进厨房泡了点麦片,端着碗看着她一本正经的儿子:“有个弟弟感觉怎么样?”
全新的、很鲜活的触感,季随还小,也不太懂,只是道:“有点吵。”
她儿子的脾性她是知道,陈幺她也挺清楚……季霞搅和了下麦片,叹了声:“你陈姨这段时间不容易。”
“不过她也快忙过来了。”
季随知道,他收到了很多谢礼:“嗯。”
十一点半了,要睡了。
可季随有点睡不着,他躺在床上,望着陈余芒送给他的箱子。
礼物他还没拆,都还好端端地放着。
没碰确实是不喜欢。
可他应该喜欢的,那都是陈姨精心准备的礼物,陈姨送他的时候很是温柔……事情告一段落,陈幺不会在他看书的时候在一边乱滚,也不会要牵着他下楼玩,更不会一直说个没完。
可就是不喜欢。
和陈幺相处这段时间,季随就很困惑,为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事,不喜欢喜欢的事呢。
他理不清楚,错乱感让他无法辨别,习惯性地按照习惯来。
*
*
陈幺很喜欢季随,但小孩的小脑袋装不了太多东西,陈余芒没告诉陈幺少找季随玩,只是自己抽出来了时间陪陈幺。
只要她有空,就会带着陈幺出去转,市区的公园、自然保护馆、新建的摩天大楼……轰隆隆的施工队。
小孩子总是贪图新奇的。
陈幺对季随仍旧热情,但没那么黏季随了,至少不每天蹲门口眼巴巴地等了。
其实陈幺就算是等,也很难等到季随,朝阳计划筛了几轮,每一轮都有季随。陈余芒想的也没错,他们这地方大班是没补习的,季随也没去补习,他其实是参加了某高校智力训练方面的试验。
日程紧迫,他早出晚归,周末都得去学校。
俩人虽然都是小孩,还住对门,但见面的时间还真不多。
小孩子的热情是论天数的,几天不见就会淡一点。
季随的家的门还是习惯地开着,陈幺来的次数却慢慢少了,陪着哥哥写作业,肯定没有和小伙伴玩捉迷藏看猫和老鼠的好玩。
呼,陈幺的脚步声是很好辨认的。
他奔跑的时候会喘,脸上会起汗,但眼睛是亮的,他袖子和裤腿都湿了,小手紧紧攥着沉甸甸的塑料袋,一条火红的小金鱼游得很欢快。
陈余芒本来是不紧不慢的,但见陈幺一步跑上两个台阶:“慢点。”
陈幺惦记着把小金鱼放玻璃缸里:“哦。”他跳上楼,手还是湿湿的,“妈妈来开门——季随哥。”
“你今天放学好早。”
跑了两步,他又原地立正,衣服裤子都湿了,他会把季随哥都弄脏了,他提着金鱼,扒拉着门,“你等我哦。”
陈余芒跟了上来,也朝季随家里看了眼,毫不意外,季随在看书:“小随。”她抓住了陈幺的衣领,“哥哥在学习,别打扰哥哥。”
陈幺扭了下,但不说话。
“你不是要给小金鱼布置家吗?”
陈幺不扭了:“妈妈也要一起。”
“好。”
之后就一直没动静了。
十点半,季随该睡了,他又看向了那象征着“答谢”“告一段落”的礼物。
还不太明白,但讨厌的讯号愈加清晰。
季随想退回那些礼物,但就是不喜欢,他也知道原路退回是件很难堪的事。
他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,不想对陈余芒造成困扰。
踌躇、困扰……他望向天花板,又想起来下午陈幺提着的那一尾金鱼朝上跑的脸,有点脏的额头浮着汗,眼睛却是亮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