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纪遥,”晏双轻摇了摇头,“你有病。”
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赌气的成分,脸上的表情比起嘲讽,更像是不可思议,他又轻声重复了一遍,“纪遥,你有病。”
纪遥一脸的无动于衷,“为什么?”
晏双嗤笑了一声,“我不支教傻子。”
“无理由的人身攻击,这就是你的回答?”
“你跟我谈人身攻击?”晏双又是一副被他气笑的样子,“是谁一大早跑来楼下骂人脏的?”
纪遥沉默片刻,目光晦暗地闪烁了一下,“我不想跟你聊这个。”
“巧了,我什么都不想跟你聊。”
晏双转身就走,没走两步又站定了回过脸,愤恨地瞪着身后的人,“你跟着我干什么?”
纪遥体态修长,穿着深色西服更显得玉树临风,搭配那张清俊华丽到极点的脸,高傲贵公子的美貌在秋日里简直能杀人,他脸色冷漠,眉头轻锁,薄唇也抿着,他不回答晏双的问题,可看他的态度,像是铁了心地就是要跟着晏双。
晏双继续放大招,“你不是说我脏吗?为什么还要跟着我?不怕被我污染吗?”
纪遥开口了,“我们离得不近。”
晏双:“……”
牛逼。
他算是发现了,五位渣攻每个人的世界观都自成一派,在各自的世界里完成了完美的自洽,普通人根本无法在他们的世界观里打败他们。
晏双伸出手,不客气地对着纪遥比了根中指,“想激将我反过来贴你?没门。”
“你想太多了。”
“呵,有病。”
晏双收回手指,转身继续往福利院的侧门走。
纪遥亦步亦趋地跟着。
晏双果然一直在骗他,看他现在的样子,和之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。
这样欺骗,还这样理直气壮。
纪遥缓步走着,目光凝在晏双的背影上,忽道:“谁的包?”
晏双正好好地走着,被他冷不丁地一句吓了一跳,他伸手故意拽了拽包带,没理他。
“谁的包?”
询问的声音锲而不舍,走两步就要问一次,大有晏双不回答,他就一直问下去的架势。
晏双终于停下了脚步,回头道:“你管得着吗?”
纪遥停在离他半米的距离,脸色平淡,“谁的包?”
“你管得着吗?”
“谁的?”
“你管得着吗?”
两个人不断重复着一样的话,纪遥的表情始终平静无波,语气也波澜不惊,晏双却是声调越来越高,到最后忍无可忍地大叫了一声。
“去你妈的——”
纪遥脸色微变,看着双眼渐红的晏双,又是沉着下来,“谁……”
“男人的,野男人的,我跟他睡,他送我包,怎么,不爽吗?你有什么资格不爽?你是谁啊?你算什么东西啊?回去给你那个优秀又干净的秦卿宝贝舔-脚去吧——”
晏双一下俯身,从地上随便捡了块石头扔了过去。
纪遥没躲。
他是能躲开的,只是没有躲。
不大不小的石头砸在他胸膛上,口袋里雪白的方巾瞬间染上了泥土的灰。
纪遥深深地看过去,晏双正在急促呼吸,整张脸都红了,扔了石头的手按住起伏的胸口,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。
“谁的?”纪遥重复道,“说名字。”
晏双笑了一下,满脸荒唐的表情,“我说名字,你想怎么样?把人杀了吗?”
“不怎么样,”纪遥垂下脸,伸手轻拍了拍胸口的灰尘,“只是想提醒一下他,别看错人。”
晏双:“……”
小纪的嘴一直都挺损的,没想到有一天能损到他头上来。
牛的。
不愧是原主最爱的男人。
虐恋因素拉满。
好好的一个绝世美男子可惜长了张嘴。
“你放心,他没你那么蠢。”晏双尖锐道。
纪遥的脸色又慢慢沉了下来,薄而利的唇线拉得笔直。
看样子这是戳到他的痛处了。
晏双脸上也露出隐痛的表情,表明他其实心里也不好受,留给纪遥自己想象去吧。
他转身走了,这次他身后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了。
纪遥独自在花花绿绿的游乐设施旁站了一会儿,随后他的理智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——晏双一离开,他又能思考了。
“纪少……”
魏易尘找来了,他先是观察了一下四周没有晏双的影子,目光最后落在纪遥沾了泥印的西服上,“请问您是要回去还是和其他来宾们一起参加晚餐的活动?”
“晚餐的活动?”
“是,今晚活动的一环,和福利院的孩子一起包饺子,如果您不想去,我可以帮您推掉。”
纪遥沉默片刻,道:“我参加。”
福利院的厨房早已翻新改造,不复往日的逼仄,纪遥进去时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,他脱了西服外套,自然地加入了其中。
“抱歉,我来晚了。”
他的语气谦逊,带着恰到好处的傲气,不会太高傲而惹人生厌,也不会因为太谦卑而彰显不出他主导的身份。
魏易尘站在不远处,心想这大概是这个阶层的人的天赋,他们不必学,耳濡目染就会了,做的姿态是那么从容又优雅,其余的人即使妄想模仿这种姿态,最终也只不过是东施效颦。
院长比纪遥来得还要迟,她手上牵着个俊秀的青年,晏双正一脸不自在地跟在院长身后,他像是要躲,可他个子也不矮,院长的个子哪里能遮住他,于是,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暴露在已经做好准备的众人的视线里。
其中有一道视线最为灼热。
晏双的侧脸在那道视线中一点一点地发烧,看上去白里透红,在室内强烈的灯光下通透又美丽,如晨间半开的荷花瓣。
“这活动怎么能少了小双呢,小双,来跟弟弟妹妹一起。”
院长完全是出于为晏双好的想法。
福利院里这次来的都是大企业家,对晏双来说是个好机会,晏双这么优秀,万一谁觉得他不错,愿意提携栽培他,毕业以后工作就不用愁了。
其实院长不出来找晏双,晏双也会找借口回去,院长一提,他顺势就答应了下来。
小纪现在的状态,刷感情线相当合适,今晚他可要在他身上薅足了羊毛。
晏双似乎对自己的去而复返感到羞愧,所以脸色发烧,跟众人一一致歉后躲在了角落里,纪遥目光若有似无地停留在他身上,看着他在最边缘的地方与福利院的孩子们说话。
他说话的神情看上去很温柔,令纪遥想起从前的他。
真是虚伪。
“小纪,”跟纪遥说话的是位老企业家,他年龄摆在那,所以这样亲切地称呼了纪家的公子,他笑道:“你怎么包饺子连袖子都不挽。”
纪遥从未包过饺子,他那双手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家务,此时手已经全沾了面粉,他从容道:“没关系。”
“这怎么行……那位小朋友……”
他指的是晏双。
对方笑容温和,散发着大佬的气场,“麻烦你来替小纪把袖子挽一挽。”
晏双愣了愣,他下意识地看向纪遥,纪遥也同样地正在看他。
目光接触,晏双立刻蜻蜓点水般地移开了,他低头像是要找个小孩帮忙,但孩子们玩性最浓,早个个将手弄脏了。
“不必了,”纪遥垂下脸,淡淡道,“反正已经弄脏了。”
“哎,这样不像样。”
老人隐晦道。
这是一场秀,纪遥很清楚,他们都是秀里的角色,而他就是其中的主角。
这样西装笔挺,袖子扣得端正的模样的确“不像样”,他思索片刻后道:“我自己来吧。”
反正已经脏了。
纪遥是个行动派,说完就立刻用沾满面粉的手去解袖扣,他的袖口是一颗黑色的宝石,沾上面粉后马上就有一种明珠蒙尘的可惜之感,几下将袖子挽好,媒体们这才开始拍摄。
全程纪遥没有往晏双那看一次,而晏双也一直低调地躲在后面一言不发。
镜头拍得差不多之后,魏易尘上前向媒体示意可以到一侧准备好的休息室去休息,相机关闭之后,来宾们也都纷纷停下了手里的“秀”,原本一直温和慈祥的老者,目光锐利地射向躲在一边的晏双,轻摇了摇头,极不赞同道:“太小家子气,上不了台面。”
他说的声音不高不低,总之就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。
院长也有些尴尬,她知道晏双的脾气,忙替他说好话,“小双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,有点害羞。”
“所以说……”老者又摇了摇头,莫测地一笑,“算了,不说了。”
他这样说,好像是晏双有多无可救药似的,其余的来宾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,懒得去看晏双,神情都是心不在焉的赞同与附和。
晏双垂着脸和福利院的孩子们站在一块,一副“受教训”的模样,他们是这场秀的配角,理所应当地在这些人面前没有自己的位置。
“说清楚。”
纪遥接过魏易尘递来的毛巾,边擦手边道:“想说什么,说清楚。”
他的语气淡淡,带着一种不自觉的居高临下。